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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議顧惜朝 BY 純白色  
 
    
  在我還很小的時候,就開始接受來自家長來自學校的教育,接受關於好人與壞人的概念,關於善與惡間的區別。
   那時候讀的書來源都十分地有限,政治色彩又較濃,如我一般年齡的朋友一定不會忘記《紅巖》《草原英雄小姐妹》等等。稍大些了,從媽媽單位的圖書館中借了《四明傳奇》《出山第一案》等來看,書中的壞人就是為
填一已之私慾或是為隱瞞一個天大的秘密而動手殺人,好人永遠是睿智的,是遭殘害的。更大些,居然為《烏龍
山剿匪記》而慟哭不已,至今都還能哼唱其中的片尾曲:「我說哥哎青山喲…….」
  
    所以,在那個時候,我對好人壞人的辯析還是相當清晰的。對於正義、倫常、忤逆、陰損的判斷是絕然的明確,乾淨得沒有什麼拖泥帶水,有一種從骨子裡直透到了髮梢的分明。
  
    然後,是知事的年齡了。初初接觸武俠的我,就讀了一本《玉嬌龍》,掩卷之後,竟毫不設防地迷上了土匪頭子羅小虎,迷上了亦正亦邪的玉嬌龍,明白這世上還有被逼,還有脅迫,壞臭的皮囊裡還可以跳動一顆善良的心,無奈只是刻在歲月中隨風飄逝的印記。
  
    之後,傾心於楊康,又將芳心暗許給了夏雪宜。說是少女時的夢也罷,是青春期的衝動也好,對郭靖之類的大俠卻是絲毫沒有感冒。好像沒有什麼理由,也說不出什麼根據。秉承著「人之初,性本無善惡」,粗粗地將好人與壞人進行劃分。好人之所以為好人,壞人之所以為壞人,都可能有著太多太複雜的原因,作善與作惡也可能不是一線平分來看。當時的想法如今看來,還是單純,還是天真。
  
    再往後是真正地長大了。閱了更多的書,也經了更多的事。雖未達到可以把酒言心、品談滄桑的境界,卻足以練就一套茶盞淺笑、舉杯遮意的本領。清白,是莫名傷痛的理由,在風起霧起的時候瞭然於胸。
  
    人生,不過是曹禺心中零碎支零的概念;不過是葉紹鈞筆下灰色慘淡的卑瑣;不過是廬隱的《海濱故人》;不過是叔本華「人生苦海」的理論。
  
    人生尚且如此,人又如何呢?
  
    老師告訴我們,事物要從多個角度去探尋其真相,我想,人應該也是一樣。
  
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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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穿著紫羅蘭色衣裳的顧惜朝遇到了一個紫羅蘭色的夢。晚晴用無限的溫善柔意幻化作他一生期翼著的美麗,真實地就像是朝露欲滴時的空氣。現實不是擺設,同樣真實地展現在他的面前,成為權相女婿的他,卻仍然還是一個落魄的人。母親是低等下*的妓女,父親是身份不明的嫖客。縱有過人的武藝,長足的謀略,卻依舊是遭人唾棄的私生子。無人賞析他的才華,無處施展他的抱負,空有一腔壯志,又該向何處凌雲呢?
  
    顧惜朝仰天而望,高聲呼喊著:「微風!」,鷹的翼上載著一顆欲飛的心。
  
    他想飛,所以不放過任何一個得以施展的機會。小心翼翼地接觸戚少商,處心積慮地打入連雲寨,神鬼不知地下毒放藥,翻臉無情地背後一刀。身邊是一幕幕的屠殺與活埋,他唯有閉起眼,故作平淡地說:「如果我身邊有象八大寨主那樣的人,我也不必出此下策。」他的心中還是不忍,在得知戚少商死訊時,他沒有一絲絲的快意。
  
    亡命與追捕,從來就是一逃一追,卻並沒有定義過誰逃誰追。
  
    他一如剛出場時的落莫,柳綠如袂。他一心想著要盡快完成權相的任務,心卻早已念著如何飛馳回家。水香曾問:「誰在等你?」被問的人淺笑不答,臉上有了羞羞的顏色。
  
    然而,他代表的居然不是一個朝廷,也不是一隊人馬,僅僅只是他自已。每一次聲勢浩大的明爭暗鬥,無一不是機關算盡,卻總敵不過天意,敵不過一具具為救戚少商而捨身成仁的屍體。他的身邊不缺人,黃大人、十八尊、鮮於仇、冷呼兒,還有眾多的兵馬,但又有幾個是認真替他辦事,為他操心的呢?從一開始,他就明白自己是孤身奮戰的命,「明天我若出了事,又有誰會來救我?」 
 
 

    雷卷的臨陣反戈,驚天一聲悶雷。顧惜朝轉頭望去,早先站得滿滿的坡上居然空無一人,他慘然地笑著,揮劍殺去。他不曾忘記的是他的《七略》,希望真正有人賞識的心永遠不死,就算是自己早已身如枯骨,無從得知。
  
    一次一次地落空,一次一次地受罰。軍棍打了不下百杖,他依然憋著一口不認輸的氣,倔強的臉映上了天空的湛藍。黃大人擺開了兵陣,大喝著:「拿下他!」他一腔的屈辱被死死地塞進了傲視的眼眸中,他不動,如孤巖般地落莫。
  
    一個辦著公差的人,結下了一筆筆私人間的仇怨。顧惜朝明白自己要的是什麼,卻是每日每夜不知所謂地活著。他意冷了,他想放下振振欲飛的念想,他想實實在在地將嬌妻擁在懷中。他點起串串紅燈籠,好讓遠在幾里之外的人兒看到,鮮亮地可以一眼就看清他日日想著她的心。
  
    他還是一把強弓上的勁箭。一旦支起了架子,被硬拉開骨子,只是搭著滿弓的還是一支箭,就沒有回頭的路可尋。不巧的是,顧惜朝恰恰還算是一支箭。
  
    因為還是一支箭,要找他想飛的感覺,他出爾反爾,賭氣似地扔下一句:「我之前說的話還算數!」,揚長而去時,竟把暗自許下的諾言無心地遺棄在他自己也看不到的角落。
  
    「晚晴,只要這次你能安然脫險,我永遠陪在你身邊,決不離開。」馬車捲簾外隱隱綽綽跪下的身姿,旗亭酒肆外糊亂貪杯的焦灼,傷痛會隨著隱憂的浮沉而漸行漸遠。顧惜朝這樣對自己說,我的諾會永遠掛住心上的那把鎖,到時想要解開都難,只要,只要一擊成功。
  
    他太需要用成功來向別人昭示,他只為了殺一個人而奔波不止,心緒難平,只為了要從權相的口中得到兩個字:「你行!」,這樣的急迫,細細切切地播撒在他的每一句言每一步行中。
  
    因為身無長物,因為嬌妻的柔情,因為鄙視的目光,因為想飛的心。
  
    因為有著一顆還想飛的心,他沒有給自己預留退路,他認為那是不必的。
  
    連雲寨烏鴉嶺廢屋一役後,他還在信心滿懷,當時對於退路,他根本是想都沒有想起過;雷家莊一役,他仰天長呼:「我終是殺不了戚少商的!」此時他還有退路,然而他沒有去走,因為他是一把箭,箭的命運就是被射出去,有著短暫有力的飛的感覺。
  
    顧惜朝並非沒有退路,只是他不選擇退路。他是一支只知向前的勁箭。他還有夢想,他還想飛。
  
    青田鎮、思恩鎮、安順客棧,直到三門關一役,人越殺越多,事越做越錯。好在他沒有回頭尋思退路,因為他的身後已經沒有了退路。
   直到,他發現自己只是權相手中的一顆棋子。
  
    棋子的命運比勁箭來得更為淒慘,沒有飛行的快感,沒有呼呼而過的風聲。入了關後的顧惜朝,完完全全由勁箭變成了一顆黑白的棋子,隨意地由人擺弄著。箭尚可有飛的自由,棋只是局盤上受縛的擺設。
  
    黑色的斗笠下那雙發著磷光的眼,是不是可以透視人世無常的倫換交替,絕殺一步一步,圈套一個一個。《七略》的主人無所不用其極!人算不如天算,他就是沒法成功。甚至落到了邊緣,如將一隻螞蟻托在手心,放入濁流之中。
  
    就算這人有一千一萬個不是,在他被九幽神君眾弟子打倒在地時,他一步一爬,不住地哀求著,放他回去看一看新婚的妻子,妻子失憶了,沒有了他,就只剩下她一個。倒下時的呢喃,依舊還是晚晴。
  
    魚池子裡,他終於有機會向戚少商一吐心胸,在這樣一個鬼蜮世界裡,還需要去探尋他的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?他的真話只有一句,那就是出了牢籠後的提劍砍殺,「我只殺戚少商,不想殺別人!」話中訴說著無盡的悲涼,這是他的真話,也是他的使命。
  
    他以為他已經從一顆棋子又轉回到了勁箭上,他見了相爺。一臉的疑惑與為難自始至終充斥在相爺的「交待」中。他還能夠分辯是非。然而,還是他的《七略》,他的眼中映出了驚喜,他寧願再去做一次勁箭,因為他的才華已經被人賞識。 
 

   
    他停留在晚晴的亭樓之上,卻避而不見。一如當初,他伸手想去慰撫妻子帶淚的臉時,那般慌張的擅抖。心痛的神色沒有浮現在臉上,卻映在了心裡。晚晴飛奔而來尋找夫君的身影之後,有一隻鷹。
  
    他還有夢,他還想飛,只要還有一線的機會。
  
    他的諾還一直掛在心口。
  
    這次的箭沒有變回成棋子,而是成了折斷了的枝。就有如鷹沒了雙翼,魚兒被剪去了尾。偷天換日,瞞天過海之後,顧惜朝慘然地笑著,笑得那樣曖昧,那樣譏諷。眼中怒火的背後,流淌著無盡綿長的淒涼。
  
    晚晴死去後的他,已經不再是顧惜朝了。他只是藉著一個人的殼,透著空氣而已。此後的瘋與顛,在那前心背後的兩劍被刺中之後,與顧惜朝全然無關了。
  
    傻笑地抱著晚晴的男人,只是一個癡情深深的相思之人。
  
    活著,其實是死了。
  
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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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一個人有夢想,是不是一件好事?
  
    老師教導我們,人要有遠大的理想,要勇於去開拓,世界是你們的。
  
    顧惜朝的老師也一定這樣教導過他。有高強的武藝、精密的謀略作底,又有哪個不會自信滿懷?
  
    然而,自卑是顧惜朝唯一的底。
  
    只是為了那一個振翅欲飛的夢想,他潑出了心,澆滅了熱情。他能夠眼眨都不眨一下地殺人用計,談笑自若,卻不得不躲在背地裡暗暗嘀咕:「我不想殺他的!」
  
    悲哀還在哪裡?
  
    終是逃不出一句「心比天高,身為下賤」。
  
    身在社會最底層的人,能夠平平凡凡地打鐵賣藝,就算是嘗盡人間冷暖,歷經春秋苦短,也算是安安穩穩地過了日子。這應該算是幸福的了。
  
    壞就壞在,若是懷了遠大的夢想,而這夢想遠遠超過了自己所能展望到的極限,那就意味著可能要付出千倍百倍的努力,還要做好什麼都得不到的準備。
  
    張開翅膀看見了振振欲飛的雙翼,在欲飛未飛之前,先痛下自己吧。因為起飛之後,將無人撫慰傷處。
  
    至於飛行過處,是錯是對,是昧了良心殺人如麻還是心存誠意積德行善,又豈是信條教義所能涵蓋指導的了的?
  
    想飛的鷹,在乎的只是空中飛行著的優美的流線。
  
    想飛卻又不敢飛的鷹,只能日日望向海藍色的天容,胸中還有凌雲之志,日復一日地吞噬著。那樣的可卑與可憐是多年前的年節時貼在窗戶上的斑斑的年畫。
  
    所以,只要是鷹,終還是要飛的。
  
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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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君子有真偽之分,因為君子是好人。有人喜歡模仿,喜歡裝腔,是為偽君子。
    而小人卻沒有真偽之分,因為小人是壞人。沒有人喜歡模仿,喜裝腔成小人,真假小人原本是一體的,是為小人。
  
    顧惜朝不是君子,他只是一個懷著夢想的展翼之人。顧惜朝也不算是小人,他絕沒有卑鄙無恥到令人作嘔的地步。
  
    他只是一個掙扎著求生的底層人,他懷著高遠的志向不是他的錯,他滿腹的經綸也不是他的罪。他選了一條適合自己走的路,如一支一發不回頭的勁箭。不要滿懷悲憤地去責罵他的背信棄義,他在背後已罵過自己無數遍,只是你看不到也聽不見。不要雙眼噴血地去指證他的纍纍罪行,他知道自己該死一千一萬次,只是他絕不放棄每一次生的機會。
  
    這世上還有比他更該死的人,該死千千萬萬次。而他,只是一個受人制弄的殺手,在別人的棋局裡玩著自己的遊戲。夢醒的時候,心就已經死了。
  
    一個不甘沉淪於即定的命運的人,掙扎著倒下的一刻,依然仰頭注視著蒼天,他的雙手血跡斑斑。
  
    不支持,不張揚,心中依舊懷著素素的哀傷,如點燃在佛堂前的一柱爐香,裊裊地穿越著,似輕非輕。
  
    慼慼惜惜的感覺久久不曾散開,亦拂之不去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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